轰轰隆隆,刚才龚行慎驻足的地方遭到四杀一齐轰至,登时碎石横飞,烟尘冒起老高。原来那块水泥地上,只留下一个半米深的大坑,如果此处不是河堤,而是普通的水泥和沥青路面,那恐怕坑的深度都能达到近一米了。
距离此处四米的地方,龚行慎站在那里,他的脸色有些苍白。缩地成寸会随着移动的距离增加,给予身体巨大的负担。仅四米远的一次缩地,就会给现在的龚行慎带来极大的痛苦,甚至无力感,只有通过吐纳才可以缓解。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缩地,会使他彻底脱力,即便是最上乘的内功吐纳法,也无法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力量。所以,龚行慎轻易不会使用缩地的力量。
另一侧,葛还婴收回了三杀,缓步走向龚行慎:“我一直都知道御剑的弊端,以你的身法只消躲避、干扰,我早晚会因神念耗尽而无法御剑,此时你便可以趁机袭击我。虽然你杀不了我,但你多半可以伤我,那时就算我再施展神通杀了你,也是我败了你一阵,成为终身的耻辱。明知道如此,我还宁愿御剑对付你,你知道是为什么吗?”
龚行慎在吐纳,他需要尽快恢复至正常状态。
“是因为我觉得很羞耻,我居然要和一个凡人短兵相接,就算胜了也是我的耻辱。但现在不同了,我要杀了你,否则我的道心会不稳的。”
龚行慎完成最后一次吐纳:“你们的道心真的是对的么?例如你,明明宁愿去笑去爱去哭泣,却偏偏要自己板着张脸,去让自己贴合七杀道心。为什么你神念修炼得飞快,但结婴得极慢,甚至你改名立志都迟迟不能突破?醒醒吧,你们所谓的修仙是逆天而行!”
“可是我现在结婴了。”葛还婴露出快意地笑容,头发又往上涨了一尺,脖颈上隐约出现了血红色的纹路。
龚行慎惋惜地摇头:“大舅哥,停手吧。”
炸开的坑中暴露出一截钢筋,倒是件趁手的武器。走到近前,龚行慎觉得弯腰扒着地去够钢筋实在跌份,便脚一踢一勾——钢筋晃动了两下,然后纹丝不动。
“失误、失误。”龚行慎忙给自己打圆场,接着迈开侧弓步,上身笔直,反手做抽剑式,如有灯光和鼓风机,那便是极具侠客风采的帅气镜头。
龚行慎脸憋得通红,钢筋纹丝不动。他破口骂道:“去你大爷的!”随即双手齐抓,钢筋纹丝不动。龚行慎急了眼,也不顾侠客风范,直接跳入坑中,学鲁达倒拔垂杨柳——钢筋纹丝不动。
只见龚行慎又踹又砸又跳,使出浑身解数,脸憋得像正在出恭的便秘患者。如此持续了近三分钟,龚行慎十分优雅地做了一个撩刘海的动作。因为他的发型是乱糟糟的鸟窝,所以被撩的是整团的头发。
“大舅哥——”
他拉长了声音,露出极尽谄媚地笑容,眨着眼睛看向满脸嘲讽的葛还婴。葛还婴不多话,杀离恨被祭出,蓝光一过,钢筋齐根而断,一条曲曲折折、长约一米的铁棍子横空出世。
龚行慎一手持砖,一手持钢筋,顶着鸟窝似的花白头发,活脱就是个老掉的混混。对面,葛还婴衣衫无风自鼓,头发无风自舞,容颜俊朗,身材颀长,双手负于身后,俨然出尘的剑仙临凡。
龚行慎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水说:“大舅哥,无论此战胜负,我都要离开。Erin孙这丫头是不相干的,请你将她送回无底洞公寓,第二十四栋六楼的住所。”
葛还婴说:“你死后,我会收她做徒弟,她的资质很好。”
龚行慎立即反对:“不行,你们修炼方式太恶心,我已经内定她做我们门派的小师妹了。”
葛还婴不与他斗嘴:“你死了,你的门派也没了。”
蓝、红、黄、绿,四杀同时出现在半空,绕着葛还婴盘旋。葛还婴不再御剑,而是和龚行慎一样,面对面地冲锋。他手一招,杀妄人入手。他将真气灌注杀妄人,催动真元之力朝龚行慎掷出。
龚行慎亦将内劲附着在钢筋上,脚底施展缩地成寸,躲开杀哀怨暴戾的攻击,然后迅速吐纳一个循化,如一道离弦的箭与葛还婴碰撞在一起。葛还婴已握住杀哀怨,杀哀怨闪耀着金黄的光辉,从上至下,笔直地劈砍下来。龚行慎抬起钢筋,硬生生将劈砍拨开,然后直刺葛还婴咽喉。
真气化形,分为化影和化形两个阶段。化影只能模拟出物体的模样,仅仅是真气的凝聚,没有实体的任何特性,葛还婴杀哀怨的厚重感和杀离恨的锋利均是真气模拟的作用,而非它们本质如此。化形则是直接将真气外放,并复制实体应有的物理特性,但化形尚处于理论状态。化影实际是无形的,葛还婴可以只在杀敌时再用真气赋予其实体的能力。按道理说,化影的武器可以穿透任何阻隔和护甲,但是附着内劲的东西是除外的。内劲和真气是相近又不同的东西,本质上都是能量态的,所以两者可以直接发生碰撞。因此,龚行慎才能挡开化影的杀哀怨。
四种颜色在葛还婴手中轮番变换,不停地和龚行慎手中的钢筋发生碰撞,使得钢筋发出嗡嗡地颤鸣。葛还婴攻势凌厉,龚行慎几乎只能应付攻势,另一只手中的砖头却始终不肯脱手。
葛还婴道是诡计,始终分出一份神念提防龚行慎另一手的偷袭,御剑的速度便慢了些许。而龚行慎只用一只手支撑,劣势显然更加明显。所以,葛还婴很不理解龚行慎举着砖头的目的,难道只是为了显得像个流氓么?可他根本就不用装相,他本来就是啊。
很快,龚行慎的后背中了一刀,血液汩汩淌落,浸湿了蓝色的劳动服。龚行慎没想到葛还婴在格斗技巧上有了如此之大的进步,葛还婴在使用杀哀怨劈砍的同时,故意扫中杀相思中的雌刃。由于杀相思相互吸引又彼此排斥的特性,雄刃攻击角度陡变。如果不是龚行慎发现及时,拼着向前进了一步,那么此刻龚行慎已经成了两段了。
“死罢!”葛还婴突然进了一步,人随杀妄人一齐化作一道残影,另外三杀亦从四面将龚行慎包围。
龚行慎举起握着搬砖的右手,葛还婴心头一凛,以为对方终于要施展暗手了,刺杀的身形也稍微顿了一下。可这稍微一顿,就使得杀招有了缺口,龚行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,当即缩地成寸,避开四杀严密的包围,一步便来到葛还婴的身后。
葛还婴神念覆盖之下,就算肉眼捕捉不到龚行慎的身形,也能看清龚行慎已来到自己的身后。然而,正如刚才龚行慎快到不容葛还婴转身,这次,葛还婴仍然来不及转身或者做出躲避。
不待缩地带来的疼痛感生出来,龚行慎咬紧牙关,将内劲集中到手臂,以钢筋做剑,朝葛还婴的脑袋竖劈而下。葛还婴知道避无可避,立即收回四杀,将真元外放到极致的体外四寸,形成护体真气。一寸一层护体真气,四寸真气足够使秒速1000米的狙击弹失去动能,可它只是堪堪抵挡住了钢筋将葛还婴的脑壳打成两半。
葛还婴感到了一生少有的疼痛感,虽然这种疼痛感就如同常人脑袋碰到了桌角一般,但伴随而来的耻辱,让葛还婴愤怒得头发又疯长了一寸,然后戛然而止——啪!砖头正中葛还婴的后脑勺。
“啊!”耻辱心和疼痛感,连同鲜红的血液和嘶吼,同时出现在葛还婴这个儒雅的人身上。他捂着脑袋,向前趔趄了一步,他甚至感受到了人生首次的晕眩感。
看到葛还婴狼狈得垂落长长一尺的头发,龚行慎很得意,也很庆幸没令葛还婴越陷越深:“高手过招,通常一击制敌。大舅哥,是我赢了。”
葛还婴没有再次让长发飞舞,也没有不屑地说出“无趣”之类的话。头上血还在流,显然伤口没能如往常一样迅速愈合,这是内劲的作用。葛还婴脱掉上衣,露出结实、健美的肌肉,又撕一条布片裹住患处,随后十分平静地说:“在凡人里,你无比强大,我很清楚。这三年,我一直在怕,怕我会输给你。所以,我精研杀敌的技巧,包括你们的武术。然后,我终于掌握了第七杀的雏形,居然是我不愿看到的样子。你说的不错,七杀道心不适合我,但第七杀是七杀里,我唯一想杀的。”
龚行慎矍然一惊,他没想到葛还婴不仅完成了结婴,还参悟了第七杀。转念一想,龚行慎便明白了,如果不是参悟了第七杀,葛还婴怎么可能结婴呢?
蓦地,葛还婴的气势消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。水一直是柔软的,水面总是平静的,水面之下的却是暗伏杀机,水之一怒可比地裂,但看起来,水还是沉静的。
冷汗从龚行慎的额头渗出,他在通过吐纳恢复体力,但吐纳的节奏竟有些乱了。
葛还婴动了,他的架势是拳击的起手式,然后和缩地一般,消失了。
七杀——龚小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