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无暇去思考这是为什么,只简单地将这归结于是他的恻隐之心。他想,大抵是因为在鹤陵城时,因为外祖母病逝到城外散心的祝嘉鱼,看起来太可怜,像他以前养过的小猫。
他受伤的时候,小猫会偎在他身边,乖巧地望着他。
那时候的祝嘉鱼,看起来亦是十分地乖巧,远没有如今的张牙舞爪,计谋深远。
因为这点,他不介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祝嘉鱼。
祝嘉鱼终于忍不住,轻笑出声。
她怜悯地看向容衡:“在你眼里,能够作为筹码的,也就只有这些了吧?”
“但是很可惜,羊羹虽美,非我所欲。我要的东西,你没有。”
容衡凝视着她姣美的面容,几乎一字一句地问道: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
“真心。”祝嘉鱼笑着摇头,她越笑,眼角眉梢风情摇晃,面上的艳色也就越浓,“你没有。容衡,将利益看得太重的人,是没有真心可谈的。”
容衡被她的话刺了一下,他转过身去:“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,既如此,下次再见面,我便不会再留手了。”
“不过我很好奇,我们之间,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,以至于你竟然对我如此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词,“深恶痛绝。”
祝嘉鱼缓缓抬眼:“你想知道?等将来,你死我活的那一天,我必定温一壶酒,与你说个明白。”
容衡临窗而立,窗外飞起飘雪,落在他衣袍上:“我原来还当你是个聪明人,如今看来,却是差了一截。聪明人可不会拿前朝的剑,斩本朝的官。”
祝嘉鱼冷笑。
她与他之间,横亘着祝家无数人的性命,如此的血海深仇,她恨不得推他入十八层地狱,哪里是一句“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”可以轻易概括?
她转身推门走了出去,门外的侍卫还想伸手拦她,容衡却似有所感般道:“放她走。”
出了茶楼,祝嘉鱼深吸一口气,今岁第一场初雪缓缓落着,长街上的行人匆匆加快了回家的脚步,摊贩们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,不远处,有人持一把二十四骨青伞缓步走来,穿过汹涌人潮与飘摇新雪,来到她面前。
“听说你在这里,我便想你有没有带伞。”那人一手撑着伞,一手将她从茶楼门口拉进伞下,如玉的指节颀长温润。
祝嘉鱼反手拉住他的手,仰头问道:“所以你就来接我了?不怕扑空?万一我带伞了呢?万一我走了呢?”
“比起这些,我只会担心,万一你没有伞,要一个人在这里等多久才能等到雪停,寒气渐重,我不想你受凉。白跑一趟也没什么。”
在他们前面,也有撑着伞去铺子里接了夫人回家的青年郎君,祝嘉鱼捏了捏卫清楼的手:“别人有的,我也有了。”
卫清楼将伞往她的方向倾斜,轻声答道:“即便是有,你也比她们更多。”
他不问她怎么从宁府出来到了这里,也不问她来见了什么人,只撑着伞为她遮蔽风雪。
他的姑娘,受过太多苦难,终于跋涉到他身边。今日一途,此后余生,所有风雪,他都会陪伴在她身边,为她撑伞,也为她添衣。
长街上林立的小楼前红绉纱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,细白的雪花落在他们鸦羽似的长发上,在他们身后,是疏朗的长天与漫天的白雪。
而他们走在归家的路上,霜雪满头,虽未白首,却已白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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