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娇指着远处浩荡的云天说:“屈原写的,帝子降兮北渚,目渺渺兮愁予。就是这种场景下的事情了。”
“您真有学问。”卫子夫说,“我们只会唱歌。”
“哦。”阿娇漫不经心,将小舟划回大船上,自己躺在船舱上的椅子里看着蓝天,无所谓地说,“那你唱好了。”
卫子夫想想,启唇唱道:“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;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”
“停、停。”阿娇险些呛到,赶紧止住了她,“怎么唱这个?这不是跟心上人表白用的么。”
“奴婢就是随口一唱而已。”卫子夫笑容羞涩,“主子不喜欢就算了。”
“也不是不喜欢,就是有点怪怪的。”阿娇好笑,“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“在您眼里,什么事都不是大事。”卫子夫说,“上次陛下在外面跑马失踪了,您也说不是大事,出去半个时辰就把他找回来。”
阿娇闭着眼睛。
“刚才也是,一眨眼睛就来这里了。”卫子夫无限感慨,忽而问,“娘娘,您为什么带我出来呢?”
“出来玩一下而已,在宫里待久了多么气闷。”
“呵……”卫子夫笑了,面如芙蓉,“要是我这辈子都能侍候娘娘,那就好了。”
阿娇却并没在意她的这一点小小心声,她在这个世界里把逍遥日子过惯了,真觉得万事不如杯在手,一年几见月当空,什么事情都不叫事情,人生的最大任务就是消受名茶美酒佳人而已。
她还记得梦昙经营一家小小的律师事务所,不是什么大产业,根本没想过赚钱,但只是忙、忙、忙,忙得灰头土脸,虽然看着身穿香奈儿套装,妆容精致,言辞犀利,可是内心里知道劳碌。那时候才明白,闲之一字才是最清贵的。
卫子夫忽然伸手拨水,阿娇的身影映在水里,反而比真人要更触手可及。她尖尖的手指浮光掠影地撩过,仿佛一次又一次流连过阿娇的面容。
这种依恋的感觉大概是一种错觉,被环境所投射的。刘彻遇到难事急匆匆跑到桂宫来请教阿娇,而阿娇想都不想就抛出好几个解决方案的时候;景帝骤然逝世,太后茫然地摔了茶杯,阿娇上前揽住她,她痛哭着倒在阿娇怀里,将一切重担暂时交给外孙女的时候,周围的人很难不对她生出膜拜之心。
刘彻还太年轻,而窦太后又年纪太大,王皇后被幽禁于宫中,只有阿娇出来主持大局,指挥内廷将景帝丧葬之事办妥。
卫子夫学过一支歌:“明明上天,烂烂星陈。日月光华,弘于一人。”
她当时只觉得好笑,没想到现在真见到这样的人。
可是偏偏……
卫子夫柔声问:“主子,要不要给您把酒温一温?”
“不用。”阿娇摇头,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卫子夫一阵失望,却也只能从命,阿娇伸出右手,卫子夫低头抿出一丝笑意,将手递给阿娇,感觉到她拉住自己,再一转眼已经又出现在长安城。两人回宫,正见到魏其侯窦婴在长乐宫外打转,侍女迎上来说:“皇后娘娘,您可来了,太后都念叨您半天了。”
卫子夫微笑着代阿娇问:“这位姐姐,现在谁在里面?”
“庄青翟大人和卫绾大人。”侍女低答。
阿娇“唔”一声,对窦婴说:“表舅舅,您待会儿和我一起进去吧?”
“好,好。”如今的丞相窦婴应允,忽而压低了声音,“阿娇,你听说刘陵翁主的事情了吗?”
“什么事?”
窦婴脸色沉重,声音更低:“她与陛下……”
阿娇惊异:“她和刘彻不是堂兄妹吗!”
“阿娇,怎可直呼陛下的名讳啊?”窦婴眼睛垂了下来,“我知道你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,情分非比寻常,但他如今是陛下了。我听说,你到现在也没给陛下行过礼?”
阿娇看了窦婴一眼,没说话。
“阿娇,你要劝着些陛下,刘陵翁主毕竟是淮南王的女儿,他们这样……有悖伦理。”
阿娇轻拂衣袖,向长乐宫内室走去:“儒家才讲求伦理,皇家什么时候讲过这个?”</P></DIV>
<TR>